文 | 陈泽秀

　　“我都说了一天的话，今天上午还跟北京东城区政府的人聊过。”2月12日中午，桔子酒店创始人、魅KTV董事长吴海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东城区政府正在征集企业意见，想办法为企业做一些事情。

　　自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以来，吴海多数时间都呆在家中，他的生意也进入了速冻模式：全国100余家魅KTV门店全部歇业，1500余名员工无法按时上班；即便现在各地企业陆续按批次复工，身处高感染风险行业的他们也不敢冒然行动。

　　吴海的内心其实在煎熬。2月8日，趁“带孩子的空隙”他在个人微信公众号上发表文章《哎，我只是个做中小微企业的》，文中以自己企业的数据为案例，提出当前政府出台的政策对大多数中小微企业来说用处不大，他建议相关部门对被强制停业、或受到极大冲击的中小微企业，在疫情宣布结束前免交、而不是现在的缓交社保费的政策。

　　作为连续多年创业的“老兵”，吴海说出了不少中小微企业主的心声。他的文章发出后不久，阅读量就迅速达到10万+，后台留言也达到了近3000个。

　　对受疫情影响的中小微企业阶段性免征社保费，此举是否具有可行性？各方面对此如何看待？时代周报记者今天联系了多个省市的相关部门，以及多位研究社保领域的专家。我们不妨一起来看看，他们是怎么说的？

　　１

　　魅KTV“最多只能撑2个月”

　　吴海管理着遍布全国100余家的魅KTV门店，拥有1500余名员工。疫情以来，魅KTV门店全部歇业，即便现在各地企业陆续按批次复工，吴海也不敢冒然行动，“不着急，万一出点事，良心上过不去”。

　　按照工作计划，2020年吴海准备将魅KTV门店扩张到300家，成为全国最大的中高端KTV品牌。但突发的疫情彻底打乱了这一计划。300家门店，成为今年“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吴海解释称，这一两个月不开门，签合同、找加盟商、市场信心恢复都需要时间。

　　“现在不是讲发展的问题，而是活着的问题。”吴海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他算了一笔账：目前公司账上有1200万左右，每个月固定成本551.5万（人工成本占比62%，为343.2万）。这意味着，在公司不营业的情况下，最多只能撑2个月。

　　吴海给魅KTV算的账

　　吴海面临的生存难题，并非个例。在疫情期间，企业不开工（或开工不足）但仍需发放工资、足额缴社保费是一个普遍现象。近日，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朱武祥等人发布的调研显示，受访的995家中小企业中，85.01%认为维持不了3个月生存。

　　员工工资和五险一金，正是这些企业成本支出的大头，占62.78%。

　　“通常情况下，中小微企业不会准备大量的现金，很多钱都拿去投资了。”吴海分析，正常情况下，同样多的现金，中小微企业或许还可以盈利。即便处在发展阶段，或不盈利的企业，也能撑很长时间。但现在疫情的发展超出预期，现金流肯定不够。

　　为了摆脱困难，一些企业采取了自救。例如，目前已有一批企业复工复产；为了破解用工难题，阿里巴巴、京东、盒马鲜生等一大批因疫情面临需求猛增的企业，还跟西贝餐饮、浙江横店集团等停工企业探索了”共享员工”的合作模式。

　　正在接受培训的“共享员工”

　　但是让吴海感到为难的是，自救通常有两个办法，第一是开源，而魅KTV并非当前生产生活所必须的企业，复工可能性不大。第二是节流，即最大程度压缩人工成本。

　　“如果疫情短期内能结束，投资人可能会继续往里投钱。但如果疫情结束的预期很长，最坏的结果就是企业宣布破产，或与所有员工解除劳动关系。”吴海说道。

　　在创业圈摸爬滚打多年的吴海，并非第一次遇到此类重大突发事件。2003年非典疫情、200年金融危机爆发时，吴海都在创业。他回忆称，那两场危机持续的时间不是很长，而且成本相对低。“当时员工工资不高，社保只要交一点点。跟过去相比，现在压力太大了，现金流顶不住。”

　　中国社科院世界社保研究中心执行研究员张盈华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疫情是特殊时期，延迟开工甚至封城封路，是各级政府为有效控制疫情蔓延的应急措施，但随之带来企业无法按时开工。“这给企业带来了运营风险，这风险不是企业自身造成，也不是企业凭一己之力可担。”

　　2 专家：适度减免社保具备可行性

　　吴海认为，根据当前各地帮助中小微企业的政策，他们还是“死路一条”。

　　在他看来，直接减免社保费是最公平、最快的做法。“像减免房租等政策，认定手续复杂，可能企业弄完，疫情已经过去了，该死的还是死了。现在中小微企业的压力比较大，要做的就是快！”

　　吴海提出的“尽快免征社保费”是否具备可行性？2月12日上午，时代周报记者致电上海人社局和海南省人社厅，相关工作人员均表示，免征社保费的权限不在地方，需要国家层面来统筹确定。而且“疫情是全国性的，很多企业不可能在一个地方经营”。随后，时代周报记者多次拨打人社部的电话，未有人接听。

　　记者又联系了多位研究社保领域的专家，他们认为，大幅减免社保要慎重考虑。原因之一是各地社保基金和疫情情况都不一样，大幅减免社保涉及基金平衡和安全问题；并且，企业不交养老金，可该领养老金的人还是照领。

　　2019年社保基金投资收益率约为15.5%

　　张盈华认为，降低社保征缴会影响基金收入，对养老保险、医疗保险这两个社保项目来说，制度财务压力加大，一些地方基金吃紧，会影响当期待遇给付。

　　不过张盈华仍然建议，可以适度减免社保。例如，支持各地根据基金结余情况临时调低单位缴费率，疫情期间免除失业保险和工伤保险缴费，用失业保险结余基金向不裁员少裁员企业提供稳岗补贴。

　　社保减免多少合适？张盈华分析，需要考虑两大因素，一是基金结余情况，二是企业生产类型。其中，医疗保险要承担新冠病毒治疗，减免空间不大。

　　根据张盈华的测算，养老保险的单位缴费率降低1~3个百分点，基金减收大约6%~20%，可为企业减负大致3000~8000亿元。“因为疫情对各行业开工和经营的影响不同，制造业工厂、劳动密集型产业、那些需要人群聚集才能运营的业态（例如饭馆、超市、影院等）、无法通过线上办公恢复大部分生产的行业等，降低费率的幅度可以大一些。”

　　她同时也强调：“减免社保征缴是临时性措施，不宜过长。可以考虑2个月或3个月一周期，根据疫情发展情况再决定延期。”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公共经济系主任封进也支持疫情期间适度减免中小企业社保费的建议。“如果出现中小企业大面积破产，就业问题势必更加严峻，就业人数下降，意味着缴费人数下降，未来基金平衡可能受到更大威胁。”

　　不过，相较于张盈华提出的临时调低单位缴费率的观点，封进认为直接减免的措施更具有可行性。“降低费率是很慎重的事情，轻易不能动。如果动得话，就要长期持续下去，而直接减免只是临时性的措施。”封进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据封进的保守估计，将中小企业的缴费减免6个月，全年基金收入将下降30%左右，相当于3.8个月的基金支出。“这对基金收入带来的影响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大。而且，有些基金收入下降比较多的地方也是基金结余相对较多的省份，如江苏、浙江、福建。”

　　封进认为，减免社保费会显著影响基金收入，需要中央加大基金调剂力度。张盈华提出了同样的意见，并补充称应加大财政补贴力度。

　　餐饮巨头西贝创始人近期曝出资金链告急

　　对社保基金与财政补贴的关系，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专家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出台免交社保的政策存在部门利益。“如果免交社保后，社保基金受损了，人社部门会存在压力，但是如果倒逼财政（直接对中小微企业）进行补贴，就是财政部门的支出，所以人社部门可能都有倒逼财政给予补贴的心理。”

　　“站在社保的角度可能会觉得钱不够，但是从国家整个全局看，减免社保是最公平的做法。进行补贴的话，哪些企业要补，哪些不要补，怎么补，很难说。”2月12日，吴海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

　　他认为，国家层面要算一笔大张，如果中小微企业都死了，员工的社保就没有人交了，损失更大。

　　在2月8日的文章里，有网友给吴海留言：“打电话去社保局问怎么申请缓缴，社保局说等社保账户钱不够扣的时候，就自动缓缴了……”

　　“吴海”们在呼吁，在等待，也在自救。

　　编辑 / 叶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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